01
昆麓山大弟子徐缘司修为甚佳,位列仙班指日可待。特令其下山历练,时限为两年。
下山月余,徐缘司却甚少接触人间市井烟火,反而常于深山茂林处捉拿妖鬼蛇怪。
人间对于自小在山中长大的徐缘司而言尤为陌生,以至于他连自己捉妖捉到了青楼烟火之地都不自知。
老鸨阅人无数从未见过这等姿色的道士,尤其是他双眉间的一点红砂,与透染霞脂的红唇遥相映衬,任谁看了都心生涟漪。
没等徐缘司反应过来老鸨就给他安排了上座。
台上一众舞女轻舞纱幔,媚态缭绕;台下宾客满座,侑女在旁。徐缘司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出藏匿于这酒楼中的狐妖。
不知不觉,台上的表演似乎是到了最精彩的部分。一袭红衣空然降临,姿色倾国的女子悄然落在台上。
徐缘司却是猛然跳起,冲向红衣女子。
没错,那女子和狐妖长得一般无二。
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不相上下。
激烈的打斗下徐缘司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扯的,手上就平白的就多出了一张人皮。
再一抬头一张邪魅摄人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。可以确定的是,那是一张男人的脸。
下一瞬,男人便消失在眼前,只留下一句:“小道士,我们会再见的!”
说者有意,听者却无心。
02
暮春三月,天地俱生,万物相容;百花冒尖,寒梅争艳。
早阳顺着喧天震鼓的鞭炮声渐露头角。越城张刺史的独女今日出嫁,三里长街,好不热闹。
徐缘司在此地已逗留三日,未曾找到那狐妖的半分踪迹。刚买的蒸包还没来得及吃,就听到了不远处的喧闹声。
“张刺史的千金在婚轿中割喉自尽了!”
“我知道,哎呦,鲜血顺着轿撵流了一地都没人发觉。到曲府都成血人了。”
彼时,曲府门前水泄不通。
官府对于自杀式的案件向来不予细究,走个过场,确认自杀,便撤了。
徐缘司却感受到了一丝狐妖的气息,径直走向轿撵掀开幕帘。出轿后手上多了一张人皮,正是张家千金的模样。
显而易见,这件事情与狐妖脱不了干系。
徐缘司对曲张两家承诺必会找到狐妖,但狐妖要交予他处理。
顺着残存的气息,徐缘司又来到了那日的青楼。
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,正是那日的男子。男子一身紫青玄衣,开口便说道:“小道士,我们又见面了呢。”
话毕,狐妖赫然被扔在徐缘司的眼前;身子已经被流云紫仙绳紧紧捆住,狐狸尾巴也露了出来。
“小道士,你是在找这个狐妖吧。”男人说道,眼神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徐缘司。
流云紫仙绳非常人所能拥有,徐缘司没多问什么,只是说道:“多谢。”提上狐妖正欲走。
男子却是按耐不住了,起身拦道:“我叫暻濯,记住了。办完了你的事再来这里感谢我。”
03
狐妖名叫清风,修龄已近五百年。坠入爱河,堕落凡尘;一场大火,容颜尽毁;佳人弃之,世人唾之,故生歹念。以手割新婚娘子的皮囊为乐,已残害数人。
处理完狐妖的事,徐缘司便离开了越城。
至于那男子,魅境鬼王暻濯,千年的存在,三界都不想招惹的家伙。不是他一个徐缘司能对付得了的。
不过,三界之内,六海之上,还没有暻濯找不到的人。
“小道士。”暻濯在徐缘司身后喊道。
“徐缘司。”暻濯见他仍是没有反应,闪步到了他的面前。
以手抵膛,不想手掌之下竟是软软的,一个眨眼的功夫,一袋蒸包落到了暻濯的手上。
“你空了一天的肚子?”暻濯问道。
徐缘司没去看他,径直继续向前,说道:“忘了。”
下一秒,热乎的包子便被某人强硬地塞到了徐缘司的嘴里。
他为了个包子竟如此耗费内力。
落阳被山峰淹没,没多久天就黑了。
休憩的草堆上,暻濯说道:“我看那狐妖好看,才画了那张皮,扮作那般模样。”似是在自言自语,却又意有所指。
徐缘司不答,过后问道:“你为何要跟着我?”
暻濯扭头看向徐缘司,回道:“我贪玩,又正巧遇见了你这个下山历练的道士。游历四方,何乐不为,又何故不追。”
徐缘司虽心想这人玩了千年还玩不够,但还是无奈地说道:“罢了,魅境鬼王跟着我一个道士,似是给我脸上贴金了。”
“你知道了。”暻濯低头不语。
“傻子,你都自报名讳了,我又怎会不知。”
夜色愈深,山中寒气只增不减。徐缘司却睡得异常舒适。
04
某日,骄阳照的人累汗岑岑,暻濯说道:“阿缘,你这般裹麻披剑的,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吧。”
徐缘司急忙拦下,说道:“前面有村庄,我们休息下吧。”
可进了村庄,一片荒凉之景,像是荒废了很多年。两人只随便找了一处破庙。
休息没多久,暻濯突然欺身压在徐缘司身上,伏在耳边轻声说道:“嘘,有人;或许不是人。”
如此近的距离,眼神的交汇,肌肤隔着衣衫的触碰;暧昧的情愫逐渐晕染开。不过终是被吱呀的门声打破。
破败的门被从外打开,却未见人影。
暻濯猜对了,是一个魂魄,在这个破败的村庄呆了整整十年的魂魄。
魂魄唤作凤阳。他说这村庄本来不是这样的。
十年前,这里还是一片热闹之景,虽然人家不多,但也是一片祥和。若是遇到了有缘的外来人也会盛情款待一番。
可某一天,一个野鬼化作人身来到了这里,遇到了一位名为沈阴的少年。
用日久生情来形容两人最合适不过,可终究敌不过一句“人鬼殊途”。
少年知道了野鬼的身份。不久,整个村庄的人都知道了。他们怕啊,就联合起来把凤阳淹死在冰冷彻骨的湖底了。
“后来呢?”徐缘司开口问道。
凤阳回道:“多可笑,鬼怎么可能轻易死掉,自是满腹仇恨,前来报复。”
徐缘司接着说道:“所以,你就是那鬼。村庄所有人皆是你所杀。包括......那个少年。”
凤阳说道:“没错,十年独守空熬,等一花谢,等一花开,独独等不到最初之人。烦请道长将我收了去,让我这一孤魂野鬼得到解脱。”
过后,徐缘司不解地问道:“你说,凤阳为何独守在那里?”
暻濯转头看向徐缘司,柔声回道:“说到底不过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世人千万,再难遇他。”
05
暻濯活了千年,从未想过两年的时间竟可以过的这般快。
两年前,昆麓山顶,午间休憩的他第一次见到徐缘司。美,美极了。
须臾日射胭脂颊,一朵红苏旋欲融。真想据为己有。
沈阴之与凤阳是日久生情,徐缘司之与他则是一见钟情。
徐缘司下山后暻濯一路跟随。
扮作狐妖的模样也是为了刻意接近他。
千年来仅有的心动也是在遇见他之后。
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对他又何尝不是。
两年间,与其说暻濯跟着徐缘司,不如说是暻濯带着徐缘司看遍了人间。
一次兴致使然,徐缘司和暻濯一同去了魅境。
徐缘司夸赞道:“鬼王这魅境果真摄人眼球,不忍易目。”
暻濯看着眼前的可人儿说道:“阿缘,这魅境什么都好,唯独缺了你。”
徐缘司怎会不懂话外之意。仍是未做答复。因为不久后他就要回归山门,等待升仙。
徐缘司回山的时候,暻濯提早离开了。
两年了,第一次的不辞而别。
魅境深处,暻濯看着手中的画,喃喃自语道:“故里看花,殊不知花亦在看自己。可阿缘,你知道吗,第一次遇见你,我便知道,我走不出这片花海了。”
“那便不走,我陪你。”不远处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回荡在暻濯耳畔。
见暻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,徐缘司说道:“取次花丛懒回顾,半缘修道半缘君。不修仙了,不升仙了。陪你在这片花海中,如何?”
回应徐缘司的是暻濯绵长温柔的吻。落在眉间朱砂上,落在高挺鼻翼上,落在红嫩软唇上,落在彼此心尖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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